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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摘录自左丘萌著《何以汉服：重新发现马王堆汉墓服饰》第六章《穿着》中《素纱在内或在外》一节。关于素纱单衣究竟是外穿还是内穿、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两件素纱单衣有什么区别、汉代人如何穿着凉爽的衣服度过炎炎夏日，通过阅读本文可以得知。

在先秦时代，就已经有了采用轻薄稀疏的织物裁制的单衣。其中以葛纤维织成的织物依照制作精粗不同，分为较精的“絺”、较粗的“绤”。以丝织成的织物，则称“沙（纱）”或“縠”。织物面上有细致的绉纹，因此又有“绉縠”“绉纱”等名。

对照具体穿着层次看，先秦至汉代时的单衣有内衬与外罩两大类，其间也存在混淆重叠。为进一步将其意义辨明，需要对照文献来细致陈述。

一、内穿的衬衣

《诗经·鄘风·君子偕老》：“蒙彼绉絺，是绁袢也。”意思是：身上所披的细葛衣，是她所穿的消暑内衣。毛传：“是当暑袢延之服也。”《说文》：“亵，私服，《诗》曰：‘是亵袢也。’”又：“绊，无色也。”“绁袢”在《说文》中引作“亵袢”，可知这种绉絺制作的无色单衣是夏日里轻薄的内衣。记录先秦礼制的文献《礼记》《周礼》中，是将“素沙（纱）”一名视为衬穿在贵妇人各种盛装下的衣物。

△曲裾素纱单衣

二、外穿的罩衣

《诗经·卫风·硕人》：“硕人其颀，衣锦褧(jiǒng)衣。”即那身材丰满修长的女郎，身穿锦衣外罩单衣。《诗经·郑风·丰》：“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即穿着锦裳罩单裳，穿着锦衣罩单衣。华丽的锦衣上另外加上一件罩衣，即所谓“褧衣”。毛传：“褧，襌也，盖以襌縠为之。中衣裳用锦，而上加襌縠焉，为其文之大著也。”这种罩衣同样是单衣，以单层的纱縠裁制。

同样记载先秦礼制的文献《仪礼·士昏礼》中称罩衣为“景衣”，《周礼》中称罩衣为“褒衣”。这种罩衣有着防止尘埃沾染身上华服的实用功能，同时因为材质薄透，又不至于掩盖衣装上的花纹。

△曲裾素纱单衣

三、汉代的记载

及至汉代，常为史书文献记载所提及的单衣多是外穿的罩衣。

如《汉书·江充传》：“自请愿以所常被服冠见上，上许之。充衣纱縠襌衣，曲裾后垂交输，冠襌纚步摇冠，飞翮之缨。”汉武帝宠臣江充曾凭借自身的新巧服装引来武帝注目，其中包括一件纱縠裁制的单衣。汉朝制度中也有作为外衣的“单衣”存在，如《汉官仪》：“武贲中郎将衣纱縠单衣。”“谒者皆着缃帻大冠，白绢单衣。”《续汉书·仪礼》：“执事者冠长冠，衣皂单衣，绛缘领袖中衣，绛袴袜。”

在汉朝人编纂、收录各种荆轲刺秦王传说的古小说《燕丹子》里，秦始皇也曾穿着一身“罗縠单衣”：

秦王曰：“今日之事，从子计耳！乞听琴声而死。召姬人鼓琴，琴声曰：“罗縠单衣，可掣而绝。八尺屏风，可超而越。鹿卢之剑，可负而拔。”轲不晓音。秦王从言掣之绝，超屏风负剑而走。

小说中记载，在荆轲刺杀秦王的紧要关头，秦始皇为了拖延时间，乞求听过琴声再死；而弹琴的女子借着琴声给秦始皇提示，暗示他可以提起长长的罗縠单衣，伺机越过屏风逃命。这个故事虽未必是真的，但确切反映出在汉朝人的观念里，帝王也会穿着一件长身曳地的罗縠单衣在外。

对照西汉前期的雕塑与绘画中的服饰形态来看，无论男女，往往都在最外层穿有一件开领较低且领缘、袖缘都较窄，将内层衣物基本覆盖（只露出内层衣物较宽且重叠的领和袖）的长外衣，这大概就是当时罩在最外层作为“上服”的单衣了。

四、实际的情形

马王堆1号汉墓中出土了两件素纱单衣，对照文物具体的尺寸比例来看，可能也因其形制不同有着内外穿着的层次分别。

其中一件被今人命名为“直裾式”的素纱单衣（考古编号329-6），相对褒博宽大的“袍服”而言，要紧窄短小一些。若是将它衬穿在外，上衣部分直通平直的袖形塞入内层衣物垂胡形的袖部就会有所挤压，短小的下裳部分也无法完全盖住内穿衣物的下身，较窄的腰围更是导致两片衣襟在身前就直垂而下，无法绕至身后形成正式服装“续衽勾边”的绕领形式。可以说，当它罩穿在外时，会显得相当窄小拥挤，并不美观。

再看这件单衣的具体剪裁结构，在上半身呈现出斜肩的状态。前文第四章已经提到，类似的斜肩结构实际已见于湖北江陵马山1号楚墓的一件素纱绵袍（考古编号N1）。它们或许都属于先秦到西汉时代贵妇人在盛装之下内衬的“素沙（纱）”之类的衣物。

通过对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几件盛装进行复织复原与穿着实验，我们发现这类衬穿在下以素纱制作的衣物有着一些实用意义：在炎热的暑日里，人体渗出的汗水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纱衣隔绝；而在干燥的冬日里，刺绣丝绸不够平整，易与人体摩擦生电，衬穿了软薄的衣物在内也能有效防止静电的产生。

而另一件被今人命名为“曲裾式”的素纱单衣（考古编号329-5），虽也有斜肩结构，但长度比大部分“袍服”都更长，袖口虽有所收窄，也依然宽于“袍服”收窄的袖口，衣袖呈现放宽的垂胡状，也足以包覆内穿衣物的垂胡状袖子。这件单衣存在罩穿在外的可能，或是外罩的“裴衣”“褒衣”一类。

△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两件素纱单衣尺寸比较

128厘米为“直裾式”素纱单衣尺寸，160厘米为“曲裾式”素纱单衣尺寸

图书信息

《何以汉服》

作 者：左丘萌 著；立青 绘

出 版 社：岳麓书社

出版时间：2025年4月

I S B N：978-7-5538-2266-2

定 价：168.00元

内容简介

马王堆汉墓服饰是“汉服”这一概念的源头。本书围绕马王堆汉墓服饰实物，对照战国秦汉时代服饰实物及简牍文书记载，带领大家细看楚汉数百年的服装时尚变化探索古人制衣的巧技与用心，多角度展示马王堆汉墓服饰的制作细节，解读服饰蕴含的先秦旧礼与汉家新制。全书分小引、织造、染色、添花、制衣、时尚、穿着、礼制、佩饰、梳妆等几部分，图文并茂，深入浅出，是一部面向大众的科普图书。

作者简介

著者：左丘萌，专注中国古代服饰考古，擅长通过文献、考古发现和艺术作品的综合分析，还原历史时期的服饰文化与社会风貌。出版《中国妆束：大唐女儿行》《中国妆束：宋时天气宋时衣》等作品，著作曾入围年度“中国好书”、年度“豆瓣书单”，并被央视“读书”栏目推荐。

绘者：立青，青年插画师，知名报刊特约美术设计。其所绘作品着眼于传统与当代的链接。